少时吞花醉酒,老有卧月担风。尽享风华,行乐世间,惟此不可过时。

[降御,御降] 抛却星空

高中时代,最后一场位于甲子园的比赛在夏季落幕。

棒球少年们拼搏一整个夏季的结果不是最好,也绝称不上坏。青道校刊出了专题报道,蓝白色的棒球队服与齐刷刷的一列笔挺少年,这盛夏的照片被放在校园网站主页的头版。吉川春乃的剪报册也跟着厚了一大截,她在这件事情上一如既往地认真,第二次从甲子园回来,这项工作也得心应手了不少——起码胶水黏上睫毛的次数少了很多。即便是留在东京的队员们,后来晨跑时也能听见老大爷——戴着羊毛呢的八角帽,套一件和季节不符的夹克,把手交叉在背后抓着报纸冲他们颤颤巍巍地喊:“呦!这不是青道吗?今年表现不错啊!”“我儿子有去给你们应援哦!”……总归是值得被街坊们津津乐道至秋风起。

御幸一也便在那阵秋风里,发现自己有了喜欢的人。

 

 

————

·抛却星空·

 

ダイヤのA

《Ace of Diamond》

 御幸一也&降谷晓 (降御、御降无差)

御幸20171117生贺

 

·一些基于原作情节的延伸与幻想

·有漫画剧情与剧透,有对漫画没画到部分(夏甲)的美好展望(……)

·秋季时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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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源自深处的感召

 

那位唤醒了御幸一也内心的某种需求与某种快乐的孩子也身处棒球部,是一位与御幸同部门的后辈。通常都会认为是球队经理之类的吧?其实并非如此,他是球队一军当中的一位队员,当初是为了能和御幸一也一起打棒球才来到这所学校的。是不是很像什么命运的相逢?现在,他甚至能叫御幸“队长”了——不过他从不这么称呼,打趣儿御幸都很少,总是老老实实地低头唤他:“御幸前辈”。

最开始,御幸有时候想,这个后辈如果不是个投手,那该多无趣,生活里他沉默寡言又低眉顺眼。连跟他开个北海道咖喱的玩笑也能被他云淡风轻地眼皮一抬——就这么一一忽视了过去。他总是无视掉御幸的很多做为,也总是一意孤行,让御幸常常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一句不知是责备还是宠溺的“こらこら”就这么从夏蝉直直唤到了冬雪。

可每当他一站上投手丘,带着凛凛威风,如一根箭簇呼啸而过,那会吸引走御幸全部的目光,每到这个时候,御幸就会一边把握拳的右手往手套里重重一叩,用眼睛告诉他:“专心看着我”!并且一边在心里想:我大概还是喜欢这家伙多一点吧。

御幸一也的“喜欢”含义很广泛,他可以自在肆意的对任何人说出“喜欢”,兼而喜欢感官上的享受。除此之外,也很隐秘。隐秘到连泽村荣纯都会劝他道“有些事情你不说出来别人是不会懂的”,御幸回嘴攻击的同时腹诽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自己何尝不知道,但知道了就会去改吗?御幸一也可没有这么耿直的心肠。看似矛盾的两种特征被他运用得收放自如,时而如狂澜推着他前行,时而被风推开眼神,背叛着他的心。

 

从御幸一次预料外的早起开始,他们的故事越来越多,越写越长。那天清晨御幸路过室内体育馆,看见在里面独自短跑热身的后辈。他对这个进青道“动机不纯”的后辈一直很有好感——谁会讨厌一个“为自己而来”的人呢?得知今早是克里斯前辈与他有约之后,自己便也跑进体育馆热起身来。

弥漫着阴沉的清晨,即便是号称“24小时都有人在某处挥棒”的青道,体育馆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不久,雨点砸在体育馆顶棚上的声音越来越大,显得气氛尴尬又萧条,一只无形之手慢慢攀上了胸口。与这位天然白痴比起来,御幸一也的自来熟程度简直令人发指,他直接无视了这份尴尬,同后辈搭起话来。

话题中止于泷川·克里斯·优的脚步声。御幸一也被差使去候着泽村荣纯之前,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黑发少年,对方仿佛感受到了这份炙热的眼神,往御幸的方向窥探的目光也不再躲藏。他在又一次诚挚地告白“我是为了御幸前辈,才来到青道的”后,就一直这样如一片月下海潮般注视着自己,平稳静谧,潜藏无穷生机。

御幸一也时常能在这片海潮里看见不一样的景色。海面下礁石的罅隙间,天空爬满了夜的斑斑光暗,也无从淌进浪花与细沙,轻和一如呢喃。御幸随波逐流,海洋咆哮着扑打着浪花涌向他。如梦的水域,他们都在接受着明灭不定的烟火与光芒。想要走进的欲望拉扯着他,而在这片景色之外的一切事物、所有光景都成为他的枷锁。泽村荣纯在体育馆里吵吵闹闹,迅速成为队员们的焦点,而御幸一也选择站去了北海道少年的身边:“你就保持现在这样,不也挺好?”

他的声音就好像海浪结束了无休止纷争,铺上了细软沙地,温和晚风一吹,悬浮的心也跟着蠢蠢欲动。好想乘着那风中的细沙,回到一片邈远的旧地。

 

“给我离开投手丘!”

御幸一也从不是个好发号施令的捕手兼队长。

“别管他,让他跑吧。要让他彻底受到打击才行。”

也经常有这种赌气似的话语,“要是这样能让他变得更听话就更好啦。”

恶趣味的心态同样在他身上一览无遗。

“四棒的职责,就是多少让他投得轻松些吧。”

偶尔也会想要站在他前面,逞强也好,让他好好看着自己的背影。

“更加地闪耀吧,更加更加地让我感到惊叹吧。”

御幸一也在二年级的末尾,在他人生中第一场甲子园的序章,对后辈张开双臂。他以拥抱未来的姿势感受着荷尔蒙的鼓动、感受三年级的时间里,一场不减灭的热情的萌生:

“这前方的世界,让我们一同前往探寻吧——”

 

2.

私心、无所依违

 

御幸一也那个晚上有些悲观地想,自己的某种心情,还是不要硬塞给你了。

于是他那晚没有对受伤的后辈多说一句话,一句关心、或者一句叱责,尽管他在脑子里排练了几百遍说辞,但最后这些台词都堆砌成了独角戏。刚从医院回来的投手依然没什么表情,他直到下车才看见御幸、前园等前辈在宿舍前等着。御幸注意到太田部长下车后尴尬地看了自己一眼,他也不回话,只向监督询问详情。

“只是肌肉损伤,肩周部分没有出事,没有大问题。”

御幸和监督心不在焉地谈了几句,视线就又不受控制地往那人身上移。在他下车之后两人是有过对视的,潮湿的春风与车灯下,他们曾短暂地看向对方一眼。

在这位受伤的投手从医院回来之前,御幸都处于一个气得直发抖的状态。他与同辈队员们在寮门前挥棒,挥棒的同时他心里想的是等那小子回来一定要好好训一顿,想的是面对质疑他相信着后辈所说的一句“他不是这样软弱的男人”,球棒在星空下划出剧烈弧度,御幸大喘气啐了一口:

这是我第二次、在最近的距离看着他,却没有发现他还身处冬天。第二次了。

春天的夜晚还没有脱离冬季的凉意,但他从听闻后辈受伤的消息开始,手掌心冒的汗就始终也没有停。

“御幸,你回房间吧,我们在这等他们回来就好。”

仓持洋一按住御幸的肩膀,停下了御幸的大动作,“你这赌气一样的挥棒没有意义。”

御幸把恶友的手从肩膀上拍下,随后又一次攥紧了拳头:“那不练了。我就在这休息会。”

“嘛,我还以为说不动你。”仓持沉下声音,“你也多少注意点,眼神太明显了啊,御幸。”

御幸喘着气,不知道是前园的挥棒呼喊太大,导致没听见,还是他只在心底暗自揣摩,到底是没有回应仓持一句。

等到从医院开回来的中巴车迟缓地挺稳,御幸放在心里摩挲了无数遍的一个名字也终于露面。他呆愣地望着御幸,像是根本不知道他为何忧心忡忡——可能他的确一点也不知道。他就这么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地望着御幸,这种眼神你能在任何一个一无所知的脸庞上看见,如同一张茫然白纸,盲目接受着庞大、却又转瞬即逝的扑面之风。

仓持洋一方才提醒过的“多少注意点”已经完全被御幸一也抛去了脑后。御幸一也直直盯着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可对方的怔神无疑正表明,妄图通过那双眼睛传递过去的讯息竟全都铩羽而归。他欲言又止的话语随着星河渐渐下沉:“为什么自己不注意”、“为什么不相信前辈,不相信队友”、“你独自一人烦恼了多久”、“你就没有想过烦恼的时候可以对我倾诉吗”、“你把我对你的‘信赖’当成了什么”、“为什么不肯相信你的捕手,为什么不对我敞开心扉”……

御幸一也想开口,又熟练地躲藏。他的眼神里露出一些纰漏与马脚,他决定闭上眼睛,不让任何人知道。

结束了这短暂而悠久的一幕对视,阴影叠加落上夜色下的青心寮。

御幸的嘴唇张了又阖,他站在人群边缘望着被包围的后辈,前园吼道“别着急!我们还能变得更强!”,泽村对他说“我可是不会停下的!”,他无论如何地组织话语、到最后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直到那位伤员离开去吃晚饭,众人散去,他忐忑不安——这对于御幸而言实在是一种少见的情绪,又有些悲观地想,自己的某种心情,还是不要硬塞给你了。

 

 

这种滋养着哀愁的心情没有持续太久,几日后,皋月的暖阳铺满球场,带来青道与鸣田工业一战告捷。本场比赛前七局中,泽村的投球表现相当出乎众人意料,让御幸一也的心情也明亮了不少。

在要把A球场让给浅利之际,御幸一也又望了望观赛人群背后的B球场,那里站着独自一人进行体能训练的后辈。视线触碰到他的一刻,御幸靠在嘴唇边的运动水杯骤然凝固,远处那个跑着步的身影晃动着,他的眼里映出了许多不舍。水杯终于继续动作,御幸一也喝着水向人群背后瞪大眼,看起来心不在焉,而在暗自安心:我大概还是喜欢这家伙多一点吧。

往常,这份心情来得突兀而支离破碎,不足以构成一个完整的印象或画面,御幸也就能忽视则忽视地刻意放过了。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主人公只觉得所有碎片逐渐归位,一份答案呼之欲出,一副点点滴滴筑成的拼图赫然呈现在他眼前。

 

“再看,眼珠子都要给你看掉了。”仓持不知什么时候起出现在御幸身边,他也朝B球场的方向斜瞄了一眼。

御幸终于回神:“啊?什么啊……”

“我的队长啊你有那么爱操心吗?从降谷跟着落合教练训练开始,这几天你的眼神简直就被钉在了B球场。还好比赛的时候……你没有……”仓持说得逐渐变慢直到彻底噤了声,他一脸见了鬼的要命表情瞪着御幸,因为后者正随着仓持的一番醍醐灌顶而露出越来越五彩纷呈的脸色,这可把仓持吓着了,“……可别跟我说你自己没发现,御幸。”

“哈哈哈哈,说什么呢……”御幸笑着搭上挚友的肩膀,把他往人群边缘拽了拽,笑意也从他的口中徐徐消退:

“仓持,”御幸的眼神漫无目的地漂浮向远方,仓持提醒了他被他刻意忽视的可能性,这位坏心眼的恶友实在机敏,他是不是常跟自己提起“降谷”来着?降谷表现不佳赛后去闷声跑步时也是,降谷脚受伤那时也是,降谷……

这么回忆起来,两年来的种种细节在他脑海中来回跌宕——

“降谷受伤了!……本人说问题不大……但……”

“…………”

“你…在甲子园看到了什么?你追求的……是和本乡互相投球的那场比赛吗?”

“御幸前辈,你不去医院没关系吗?”

“去取点分吧……算是为了某个人”

“你的面前也有一位哦,可靠的学长”

“如果不听我的话,就给我离开投手丘!”

“不好意思,请求暂停”

“难道说……他的身体承受不了这样的气温吗!?”

“我认为那样深刻地探索面对自己,也是才能的一种”

“汗……好多”

“偏高的直球没人能够打到的吧?……嘛,我倒是打得到啦”

“你就保持这样不也挺好的”

“这不是王牌又称得上是什么呢”

“你要投吗?”

“是的,我想投球”

“如果巨摩大在去年之前就在甲子园活跃的话,你或许就会去他们队了吧”

“你什么时候才能变得率直呢?”

“降谷,真是太好了呢,你啊,来到这所学校”

“东京选拔……?”

“你很在意吗?”

“想要的东西可没有那么容易得到手”

“我是看了杂志报道才专门考来这所学校的”

“気に入ったぞ!”

……

…………

风在他耳边猎猎作响,重力使得他不断坠落,呼啸声缠绕在天际下。他看见风穿越光,把所有的星星抖落在他头上,然后一份奢侈的甜蜜落入他的喉,伴着他坠落。

“有些事情你不说出来别人是不会懂的噢!来吧,快说吧!”

有些聒噪的这位后辈的话语不知为何出现在耳畔。

也许有些事情根本没藏住,也藏不住,往往是在对自己的真心掩耳盗铃,实际上连仓持都看得比自己清楚不是吗?

御幸对着友人、又像朝着自己的内心喃喃道:“仓持,恐怕真是大事不妙了呀。”

 

3.

一些过去、也是将来的事

 

随着甲子园的落幕,夏天过去了。

御幸一也的夏天过得相当匆忙,他在没来得及消化完上一场比赛的状态下迎来了每一声警笛,几乎整个夏天都是如此马不停蹄地奔忙。从与美国佬交手开始,直到选秀结束,累积几个月的疲惫让他无暇考虑很多事。十月底,被球团GM在职业棒球选拔会从透明箱子里抽出姓名的手高高举起,那颗惴惴不安到不肯承认的心才逐渐尘埃落定。

进学的伙伴调侃:“御幸,你以后可就能赚大钱喽!”

“你现在就轻松了,唉,哪像我们……”

“这家伙,现在采访可多了!是名人了!”

御幸揉揉鼻子,把眼神藏进镜片反光里,他难得羞赧一回,揉着揉着竟还打了个喷嚏。

在忙碌之间竟然没注意到,转眼已经是深秋了。树杈落了一半的枯叶,钻进衣领的风惊起寒颤,是在向肃杀冬意交着班。

御幸的生日几乎成了这个秋季唯一、也是最绚烂的色彩。他也在那一天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退部后,御幸去棒球部食堂吃饭的次数变少了。尽管退了寮,食堂阿姨依然热情招待他,他却说想换换口味,吃了两年半的“满三碗”,终于可以尝尝青道一绝的炒面面包究竟是什么味道。况且每回回去,来自后辈的钦羡目光实在让他应付不来——好像几个月前,说自己“队长这么坏心肠,一定没朋友”的新生不是他们似的。

所以那天中午,他也去了天台啃面包——这才是男子高中生应该有的生活啊!不用被三碗米饭支配的人生!

棒球部的邀约庆祝是在晚上,不过依然有不少来自前后辈的短信。虽然每个人都说他没朋友,但御幸的人缘可称不上差。他一边吸牛奶一边翻手机,低着眼睛上了天台。

一抬头,他看见秋风吹拂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安静的身姿映出这两年间的剪影。落叶摇摆在发梢推波助澜。是一双波斯菊化成的手,是一根落叶织成的绳索,把他们越拉越近。

降谷这家伙,竟然出现在天台,还握着一盒半空瘪的牛奶,就那么倚着栏杆睡着了。高阔又变化多端的云朵为背景,睡在秋天里了。

御幸有些惊讶,又有些好笑地欣喜着。

 

【オリジナルドラマ〜降谷&沢村&御幸〜(part2)】

他想起这嗜睡的天然呆还是一年级时,他们有一次在自动贩卖机旁的偶遇。那时他才刚入学不久,被仓持那群不靠谱的前辈坏心捉弄,自己躲来了逼仄的角落。在微弱的星光下,瘦削的身影看起来落寂而抗拒——微微弓着背,缩起肩膀向光芒靠拢,这么高个头的男生摆出这种姿势极不协调,他在委婉拒绝一切好意,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孤单一般。

御幸被吓了一跳之后很快注意到了这一切。不要习惯孤单啊。这么想着,这位前辈颇有前辈风范地开口搭话(尽管后来两人的交往中多数情况下反而是另一个人的态度更像前辈),并与这难懂的后辈顺着《动物图鉴》的话题聊了下去。

原来他这么喜欢白熊啊。

……欸?我也要喜欢白熊才行吗??

仓持又欺负后辈了……真是万幸我和这家伙同年。

哈哈哈,他和泽村这不是一辈子都没法扳手腕嘛!

为、为什么要来我的房间!

“降谷就算了,现在连泽村也来!?……唉,我今晚能睡个安稳觉吗……”

御幸记得那天晚上,泽村没过多久就被三年级的增子透前辈给拎了回去,原因似乎是质问自己新买的布丁又去了哪儿。他笑嘻嘻地目送完两人,完全无视了泽村鬼喊着“御幸一也你倒是救救我啊!”“嘿嘿嘿,你就自求多福吧~”

回头却看见另一位不请自来的后辈很快睡着了。他坐在地上,把头趴在御幸床沿,肩膀随着呼吸有规律地起伏,柔和的发梢遮住了臂弯与双眼。御幸一句“喂喂”刚念叨到嘴边,又鬼使神差噤了声。他只记得自己那时一直想把他叫起来,喊他回自己的房间去,又怕耽误他难得的好眠,看着他鼻子上冒着泡泡的样子实在下不去拍醒他的手。然后把亮着的灯都暗灭,于是屋里的星星就只剩下他眼中的那两颗。他看着安然的睡脸,感叹这家伙这么迷迷糊糊,真是很容易睡着……

他回想那个不久前、靠在自动贩卖机的微弱光芒之下的身影。

御幸心里没由来地有些不舒服。为了摆脱这份阴霾,他拿起那本被后辈带来卧室的《动物图鉴》,借着月光翻到介绍白熊的那一页。果然,尽管光辉黯淡,但是只有白熊还是能看得清的啊。

他的手指下意识在白熊图片上打了个转。

降谷的皮肤还真是白皙啊,作为一个棒球部的,看起来实在太运动不足了!我得让他多晒晒才行,噗噗。

他翻了一页图鉴,北极熊的后一页是北极狐。

不过降谷体力不怎么样,晒多了不会昏过去吧?毕竟他初中时期没什么比赛经验,这可真是个问题。

他翻了一页图鉴。

降谷以前没参加过什么比赛吧,都没有听说过苫小牧……明明有这么强力的投球。话说,他的队友受得了他这性格吗?

他翻了一页图鉴。

降谷自己也没有提起过。他以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他翻了一页图鉴。

降谷以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他翻了一页图鉴。

也会一个人靠在自动贩卖机旁边看书吗?

他翻了一页图鉴。

一个人跑步?一个人投球?一个人挥棒?一个人看棒球杂志,一个人关注高中棒球,直到他看见了我。

直到他为我而来……吗。

御幸一也翻了一页图鉴,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页介绍的是哪个动物,北极熊、北极狐还是北极兔。熟睡中的呼吸声,窗外能看见大多数宿舍都亮着灯,御幸一也站在黑夜里,蜉蝣在空气里静谧地蛰居。

他走回床边,揉揉黑发少年的肩膀——他的动作幅度很小,声音也很小,他自己也知道,这种程度是叫不醒他的:

“降谷,醒醒。”

“降谷?”

“……晓?”

“真伤脑筋啊……”

“突然很想问你一些事。你从来不说,今晚又只有我们两个……”

“不过就算你醒着,估计也不会回答吧。”

“你真是难懂啊!”

“有些时候要把心事好好说出来,知道么。”

“不是用气场,而是用语言。”

“不用话语表达出来的话,很多事别人是不会懂的……”

降谷晓在这絮叨声中迷迷糊糊地睁眼,他看见御幸坐在床边,眼角粲然。

他没吭声,又闭上眼。好困……

好想乘着那风中的细沙,回到一片邈远的旧地。

 

那时,自己心里对这位后辈还只是感兴趣,还只是好奇,还没有那么多想入非非的念头——尽管那份“在意”已经在御幸一也自由散漫的心里显得相当突兀。当时什么事也没做,连去看看他的睡脸都忘记了。而现在,学弟又一次无防备地睡在自己面前。

总觉得这样的情景有过很多次。在棒球部与他一起的两年间,曾无数次地在饭堂、在体育场、在板凳区、在寮门口、在烈日下、在星空中、在青道高中棒球部的每一丝罅隙,在自己的身边看见过这张无防备又熟稔于心的睡脸。

唯一没有出现过这样迷离状态的地方是在投手丘,直径18英尺的正圆形土丘,中央隆起,架着白色塑胶投手板,距离本垒不到二十米,也是他们注视着对方最认真的地方。

那是御幸一也最喜欢他的状态。除此之外的时刻,他在心里为它们下了定义——那是御幸一也最爱他的状态。

御幸一也在他身边坐下,把面包轻手轻脚地撕开,笑着想,还是爱你的时刻更多一点。

他心里的小恶魔在说:你终于肯承认啦?

啰嗦,我从来没否认过。

小恶魔贱兮兮地瞟他:可你也没正视过呀。

嗯,其实发现之后,我自己都吓到了。

“原来我早就喜欢他。”

 

原来在我退部之前,在夏甲结束之前,

原来在他一个人承担难以想象的压力时,在他今年春甲后的低谷时,

原来在去年放假前的冬季合训时,

原来在秋季大会与明治神宫球场,在他的背番号“1”里,

原来在前辈们的夏季结束,原来在你经历第一个东京夏季的伊始,

原来在监督让我们组成投捕时,

原来在你说“明天我不会让任何人打到我的球”的宣言中……

原来我早就喜欢你。

——御幸一也便在那阵秋风里,发现自己心里一直有着喜欢的人。

 

 

 

天台的风唤醒了一颗尘埃下的心。却似乎并不打算就此停歇。掀动不在预料之中、不再宁静的酣梦——

在御幸一也盯着他的脸的时候,降谷晓被风裹得一哆嗦,随后睁开了眼。他缓慢而迅驰地抬头,却没料到,在那一瞬间里,突然撞上御幸一也的双眸。

棒球少年们的迷雾中飞出一粒星。

糟了。

胸膛里蓦然传出人生十几年来最强烈的一次心跳。

“什么啊。”

他看见了星空,看见了海潮,看见一片如梦的水域。那一刻,身边的人都不在了。天台消失了,秋风止歇了,还有身旁面包与牛奶的奶香味,只剩下香气中遗留朵朵彩虹。一双又一双的小手在拽住他,让他盯住那双他曾对视了两年的眼眸,他竟才发觉原来对视会有声音。

“一直以为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不仅是心动的声音,甚至还有热度,不然绯红怎会攀上他的脸颊?乃至于触觉,否则该如何解释心头的无源之痒?

“其实我们从来都不是单相思。”

他感受着这巨大的震颤,这美好的瞬间。他心头漫上一股喜悦,他想:

正是有了此刻的对比,寂寞的人生才不至于波澜不惊。

“原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喜欢我。”

 

在那一幕对视中,有这个秋天的答案。

“降谷。”御幸一也开口喊他。

“御幸前辈。”

御幸觉得有些口渴。并且浑身都躁动起来。他的声音沉淀在棉絮上,倾诉欲呼之欲出。

“恭喜你,御幸前辈。”倒是降谷先开了口。他顿了顿,又补充,“北海道是个很好的地方。”

御幸啐了一口吸管,被这话题的急转弯弄得摸不着头脑。

“你能去……球团,我很开心。”降谷别开脸,盯着水泥地面上的一个点。御幸注意到,他脸上的绯红还没有散。尽管对方面无表情,但他两年来的默契已经完全体会到身边的人有多不同寻常。这气压……究竟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啊……御幸腹诽。

御幸问:“睡醒了吗?”

降谷又用他那副不服气的敬语口气回:“我没有睡迷糊。”

“哎呀,清醒就好,那我有话要对你说。”

御幸正要开口,降谷就不分由说兀自开了口:

“其实,我有一个单相思对象。”

御幸心下一惊:“……那还真巧。等等你完全无视我啊?”

降谷继续看着自己的鞋带:“我们认识快两年了。我一直喜欢那个人。”

见降谷不动弹,御幸也低头咬起了吸管。明明快冬天了,怎么还是出了那么多汗,好想脱掉校服外套,可他在那片海潮边竟动弹不得。

“那个人快毕业了,进路也有了方向。所以我觉得有些事再不说就晚了。”

降谷晓终于看向御幸一也的脑袋:“御幸前辈,他有喜欢的人吗?”

御幸抬头,对方那真挚的模样实在可爱,便又在其鼻头捏了一下,见降谷泛红的脸颊揪成一团,御幸也跟着放声大笑:

“那个人说啊:‘你倒是先对我说一声生日快乐’!”

 

 

 

4.

“欸?今天是御幸前辈的生日吗?”

“原来你不是因为这个才告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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