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吞花醉酒,老有卧月担风。尽享风华,行乐世间,惟此不可过时。

【关八|丸横】日光织我 11~13



11.

 

丸山隆平这一夜睡得实在不安稳。

不光是因为被横山的噩梦惊醒后还跑去他屋子里大哭了一通的失态,也可能正是因为这份失态,使得他第二天清晨居然又一次陷入梦魇。

好在这次和横山无关。从梦中挣脱醒来时,丸山静静地睁开眼,正对上橙色的天花板。

透过窗帘的日光映着灰青色,才刚刚破晓,晨光弥漫,东方既白,人们还没有开始一天的社会生活,窗外只有几声萧瑟的鸟鸣。

丸山觉得还太早,想继续回去睡一会,但梦境中,长久以来禁锢住他的网仍在锁住他,来自原生家庭的压迫力重现在梦境里是那么真切。

“爸爸,呜呜呜,爸爸,我错了,丸知错了。”

他摇摇头,连在梦里自己都是只会说这几句啊。父亲最不爱看见自己哭哭啼啼说这句话的样子,可是连在梦里,他都没能忍住眼泪。

眼眶一阵发酸,整个脑袋昏昏沉沉,他再也睡不着了。索性直接起床,让自己的作息也调整正常一些,今后可还要负责起横山くん的早饭呢。

当丸山一只手伸在裤裆里调整弹位,另一只手挠着乱糟糟的睡乱的头发,打着哈欠下楼却一眼看见横山时,吓得他哈欠一口憋了回去,立马掏出裤裆里的手,另一只手赶紧把糟糕的发型捋一捋。他把手背在身后,活脱脱像个犯错的小男孩:“横、横山くん,这么早啊!”

横山把脸扭到另一边,只留给丸山一个映着清冷日光的侧脸:“……嗯。我刚醒。”

他说谎了。昨晚丸山的眼泪时时打在他心上,使他一整晚都心神不宁。从丸山离开到天亮期间的这几个小时,他一直半梦半醒,有时候好不容易困倦就要大获全胜的时候,丸山那烂漫的目光就又会冷不防卷土重来,打得他的睡意丢盔卸甲,心跳阵阵,草木皆兵。当黑夜褪去,光芒重新占领了窗台,他干脆也不睡了,便自己慢慢从床沿挪到轮椅上。

刚一进到客厅,就听见楼梯处传来了脚步声。横山的心跳骤然加速,丸山逐渐出现在他视线里,少年的眼神温柔甜美,红红的眼眶好像在提醒着横山:昨夜的心动全都是真的,不是空梦一场。

丸山抱着牛奶坐上沙发,横山被他抱上沙发的另一侧,捧着丸山早上榨的芒果奶昔。清晨的凉风灌在无声的客厅。昨天发生的一切让他们之间的气氛尴尬又好笑,好像两块磁铁终于开始靠近了,但却靠错了正负极。每一个对视都让横山发笑,他心想这样可不行,面对丸山,他竟然总是变得不像是横山裕的样子。

短暂的失态过后,横山主动开口对丸山道:

“不说‘我今天难得地早起了’吗?”

“哈哈哈哈!横山くん还记得?”丸山的嘴唇上沾了一圈白白的牛奶,“不说!我以后都要早睡早起!”说完,紧接着就是一记哈欠。

横山莞尔,丸山在清风与露水里,柔软的头发像一层轻纱,若是凑上去,大概能嗅出像是太阳下晒了一天的被子的味道。丸山在这样一幅栩栩如生的画面中注意到横山的凝视,便对他笑了笑。

横山裕!你要忍住!忍住!不能害羞!不能笑!

横山咬了一下嘴唇,硬生生压下去心口的羞意。

“陪我出去走走吧,横山くん。”

“……?”

丸山出神地盯着手里的牛奶杯,只剩了一点白色残渣。他倏地收回若有所思的眼神,而是恢复了一如既往地笑容,不引人注意地往横山的方向靠了一靠:“一直都是我陪你晒太阳嘛,你也要付出一点才行。”丸山舔了一圈嘴唇,“横山くん愿不愿意搬着腿(足を運ぶ)陪我一回?”

高屋建瓴见多了,人们常常说“我带你去”或者“我推你去”,丸山这耍宝一般的低姿态惹得横山又很想笑。怎么可能拒绝得了他美滋滋的眼神呢?

 

路上没有什么人,日光恬静得让人闭上眼就分不清昼夜,分不清是不是摇晃在一条月亮河之上。太阳不大,横山今天不用打伞,丸山从后面推着轮椅的步伐愈加缓慢,好像一直都若有所思。横山只以为是昨夜的余音还在,他怕丸山又掉眼泪,半晌,憋出来一句:“マル,你不是说要给我挑衣服的吗?你的风格的,穿起来像兄弟的。”

“是噢!”横山仿佛能在丸山夸张的表情上看见三个感叹号,“那我们加快步伐!冲咯!”丸山弓起腰,精劲的腰身使他活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横山くん扶好喽!”语毕,他一把抓住轮椅就冲了出去!

虽然丸山自我感觉是“冲”,其实也只是加速度比较快,两条长腿迈得大步流星。这速度足以让横山紧紧抓住扶手:“マル!マル!停下!”

丸山才没那么听话,他还是跑得很开心,反正路上也没有人,让横山くん感受一下轮椅冲刺又何妨?

轮椅上的可怜人显然感受不到丸山的“良苦用心”,他皱着小脸,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也对,从来也没人能把横山的宝座当做风火轮来推的。因为速度产生的风刮在他两颊,他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他好想对这驰骋说一声“好久不见”。

街边唱片店流出的音乐追赶着奔跑的丸山,他们的笑声挂在大街小巷。

还没兴奋地跑多久,就遇到了十字路口,横山赶忙说:“マル停下!是红灯!”

丸山这时候倒是听话了,连个缓冲也没有地直接一个“急刹车”,横山却因为惯性,顺势就不由自主地直直向前扑——霎时间,丸山一把按住轮椅后,敏捷地向前探出身子,他从后搂住了险些跌下轮椅的横山。

猝不及防撞进来的温暖,好像一个亲昵的拥抱,好像就这么一直拥抱着也无妨。

“横山くん,没事吧?”

丸山不放开搂住横山的双臂,反而把脸颊靠近了横山,继续维持着这个从后搂抱的姿势,歪头在他的耳畔吐息着。他的脸颊红红的,边缘泛出一层细汗,他很容易出汗。

横山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惊得一震,但又一时间忘记了动弹,只记得在那个怀抱里仰首,看着对方映着自己的两粒眸子。等到反应了一会之后才赶紧挣脱开,他抬起手臂遮挡住脸颊:“没、没事!マル你不许再这样乱来!”

哪一种乱来?推轮椅乱跑还是突然搂住他?横山自己也不知道。他只被自己砰砰的心跳声扰得心烦意乱。

路灯很及时地切换为绿灯,横山缩在轮椅上远离丸山的一角:“快点过马路吧。”

丸山咬了一下嘴唇,又恢复了例常的笑容。

在走去服装店的路上,尽管丸山的话题依旧大脑洞,但他的问题都已经在稍稍地向他最关心的核心区域靠拢。不再只是问问“你饿不饿”“你渴不渴”,丸山终于可以问:“横山くん,你和Arsenal老板为什么吵架?原来你们认识得比信ちゃん还早啊!”

横山思忖了一下,他显然也意识到丸山对自己的过去有了认识之后,自来熟的程度也直线上升。不过这个问题他也没打算瞒着丸山:“我让他少抽点烟。”

“这么点小事!?”

横山瞥了他一眼:“然后我们上升到了球队。”

丸山瞬间接受了。

“然后他说,他再怎么不注意身体,也不会把自己弄成我这样的。”

丸山的心情一下子又揪起来了。他在后面推轮椅,所以看不见横山的表情,他想自己是不是该赶紧说点什么安慰一下横山?但是一句“我觉得你这样很好”在喉咙里来回滚了几轮,还是只发出了气音。丸山想起那天来自横山的质询: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是因为Arsenal任性的话伤害了他吗?

就听横山继续道:

“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家伙!气得我转头就倒了他半瓶樱桃小甜酒!”

丸山看他锤了一下轮椅扶手的样子,笑着说:“横山くん真是浪费啊~”酒窝盛着日光闪烁。

“哪有!我可省了。”横山夸张地挥了一下拳头,“上学的时候我都是最寒酸的一个,整天打工,私服都是工装裤,联谊什么的也没时间参加。所以队里那群家伙们总吐槽,明明新闻里是最抢风头的,结果毕业时候就剩我一个单身汉。”

丸山的心头亮起一盏小灯泡:横山没有女朋友!

他忽然心情变得很好,少年人的开心总是掩藏不住,他跳着又推横山跑了几步,吓得横山又抖起来:“マル!我感受到你的热心了!快停下!”

“好!”丸山晃着脑袋说,“横山くん!横山くん~我们要去买衣服啦!话说两个大男人一起去会不会有点恶心?”

“你还担心这个?”横山朝后抛出一个疑问的眼神。丸山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心说我是担心你不乐意呀,但是看横山这出其不意地天然,他也闭口不提了,开始计划回家之后的安排:“要把横山くん那一柜子的老头衫收到不常用的柜子里!穿点年轻的衣服嘛~话说横山くん,我们第一次出门的时候,你撞到的那个柜子……那个该怎么处理呢?”

丸山突然想起了那个满是明显风格不统一衣服的柜子,横山像是难为情地低头:“那个是……那里面装的都是,横山侯隆的衣服。”

这是横山第一次主动提起“他”。丸山竖起耳朵,听见横山用一种怀念的语气继续说道:“那里面都是以前穿的衣服,是不是很花哨?很多是打工的地方前辈们送的,也有从各种地方收到的礼物,但是总觉得风格不太统一,就不太想穿。”

丸山对这一点深表认可。横山继续:“现在有了点积蓄之后那里的衣服就淘汰了,但是总舍不得丢弃。都说要‘断舍离’,但好像这些衣服都载着以前的回忆,看见它们就好像能看见……我从他们手中收下的好意。”

“所以不是我封闭自己,不愿意再穿年轻的衣服什么的。只是来这儿之后改变形象!也该成熟一点了!”横山揉着眼睛,好像眼前浮现出很多很美好、又遥不可及的事情。

丸山眨了眨圆圆的眼睛:“可是横山くん现在改变出的形象,就只剩下老头衫了啊!”

也不知道丸山哪里来的迷之自信,曾有大学同学如此评价:“恐怕只有和你穿情侣装才能拯救你那糟糕的衣品”。但是面对横山那清一色黑白灰的衣柜,丸山就是燃起了迷之我要拯救横山くん的穿着的心思。男装店里,他拿起一件米色帽衫往横山身上比划了一下,但是横山坐着看不太出来效果,他干脆又往自己身上对比,对着全身镜这才发现自己松懈了健身的这段日子里,胖了好多啊!

他隔着衣服捏捏肚子,软乎乎的,低头的时候下意识不开心地嘟起嘴。这时候横山也伸出一根手指,往他肚子上戳了戳。丸山有点痒地笑起来:“横山くん,嘲笑我的话我会哭的哦。”

“没有啊,很可爱啊。”横山又戳了戳,收回手之前还将他的衣角褶皱捋捋平。尽管手感的确是软绵绵的,但是丸山整体形体都很匀称,肩宽腰窄,丝毫也看不出有什么值得让丸山如此低落的。横山问道,“怎么,你还想练成健美形象大使?”

丸山嘀咕:“真能成倒好了……”

横山笑着往他腰上锤了一小下:“你想得美。”

两人到最后也挑不出个所以然,店员便有意上前。两个大男人一起出来对服装精挑细选相当少见,又不是球鞋,更何况其中一位还坐着轮椅呢?从进门起,店员们交头接耳的声音偶尔传进丸山的耳朵里。在观念开放的这座城市,店员闪着眼睛问:“请问两位的关系是……?”

丸山原本就觉得在背后评价他人是一件不怎么光彩的事,何况他又几乎听见了那些窃窃私语,如果只是说自己倒也无所谓,他本来就是“那边”的,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听她们说“年纪轻轻坐轮椅,真可怜”的唏嘘,他心中名为“为了横山”的满足感立马跑出来作祟:“是来这里买衣服的客人。”他斜眼看着店员,直言不讳,“如果不想被讨厌的话,沉默不言会是不错的选择之一哦。”

说完,他恢复了如常的温柔神色:“那就请帮我们选一件合适的衣服吧。”

 

 

 

12.

 

今天本没有计划出行,只是由于清晨的噩梦,让丸山想出来喘口气而已。所以两人走在体育公园里,感到头顶不断有凉丝丝的触感,等到这凉意扑面而来,才掏出手机看天气预报:原来今天有暴雨!

偏偏临出门时横山觉得天阴,自己的眼睛受得了今天的光线,便把伞也丢在了家里。丸山忙不迭地把新买的衣服往横山身上一披,自己推着轮椅就开始冲刺。刚跑没几步,天色骤变,狂风大作,横山在轮椅上波澜不惊。

“横山くん你怎么这么淡定!不赶在下雨前回家的话,我们就快要淋雨了!”

横山伸手指着正前方:“去那里躲雨吧。”

正前方是市美术馆。

 

平日美术馆里是不会有这么多人的,人们只有在需要彰显自身虚无的品味时才会想起这里还有个美术馆。单身白领们配着卡布奇诺拍完照,就能结束一下午的行程。而情侣们把这里当做在黑暗中亲吻的好地方,所以丸山边买票边心想,如果第一次约会的地方是美术馆的话还真不赖。不过今天,由于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公园里难得在休日出门的人们都为了避雨涌来这里,他们在入口处的台阶上抖干皮鞋上的水,同时还得注意避让一架往里走的轮椅。

“我早就习惯了。”丸山买完票回头走向横山时,横山发现了他对他人目光的闪避与不自然的眼神,像是又警惕又困扰的小狸猫——这是横山第几次看他像小狸猫了?想到这,他心里又柔软了几分,“一般路人会先看我是不是打了石膏,看见没有就会再瞟几眼我的腿,直到发现是完全不能动之后,才会发出‘真可怜啊’的遗憾声。”

观察之仔细、描述之精准让丸山咂舌。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懊恼着横山的坚韧他是不是一辈子也追不上。

美术馆主打的是当代艺术文化,室内外设计以极简风格为基调,空间简洁明亮,外墙以玻璃做遮挡,雨水砸在顶棚上,炸开万千朵水晶小花。尽管天色暗沉,馆内氛围也意外地敞亮,臻美地展现着文化张力。他们顺着无障碍电梯一层一层向上,丸山走得极慢,他的目光落在每一件展品上,似乎感兴趣地上前去看每一件展品的介绍标签,同时也会不住地观察四周环境,观察路人们匆匆走过的身影,他叹了一口气。

横山对于当代艺术并不是很感冒,况且很多展品他需要仰着太高的脖子也看不清全貌,所以他的心思早就游离在画之外,他看看天,看看地,偷瞄身边的丸山。丸山的这一声轻叹便立马传进他的耳朵:“怎么了,マル?”

丸山从身后传来闷闷的声音:“我觉得这里不够好。”

其实从一路的反应,横山就能觉察出丸山对于“逛美术馆”一事并不仅仅是“逛”或者是“躲雨”那么简单,他喜欢画画、懂得艺术吗?横山问:“说来听听。”

他们停在一幅画前,画面正中只有五道橙色的笔刷印,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丸山盯着画,用手指揉了一下鼻子,留给横山一个沉色的侧脸。

“别误以为仅仅到了美术馆,站在伟大的艺术品面前思考一下,你的艺术体验就理所当然地很有意义了。要想真正有所收获,你需要通过理解作品,被作品感动,才能与艺术之间产生一种更私密的联系。”

馆内的灯光其实并不暗,但那个时候,横山眼里好像被打了一层马赛克,只有身边那个温柔而认真的侧脸还反射着耀眼的光。但是没严肃多久,丸山又笑出了心形的嘴唇,低头看向轮椅上的横山,“这不是我说的,是约翰·艾迪玛在《如何参观美术馆》里写的,但是我很同意。”

丸山蹲在轮椅边上,靠着扶手放低了声音:“小时候,妈妈经常带我去美术馆,我去过的美术馆可能和横山くん去过的球场一样多吧,哈哈哈。”

横山在心里默默想这是什么奇怪的比方,但他表面上依旧安静地听丸山说起过去的事,印象里这是第一次:“所以我很喜欢去美术馆,尽管没被陶冶成什么艺术家,我也实在没有画画的天赋,但是艺术审美我还是有自信的!不然枉跟妈妈走过的那么多地方啦。”

说到过去,丸山的眼神愈发温柔了起来,“起初还挺不乐意的,不能跑不能动,还要走那么多路,还不能带上マル子——啊,就是我的猫猫,是妈妈拿冰淇淋才把我哄去的。小时候去过很多开放式的美术馆,有人讲解背景故事、同观览者交谈们、表演、甚至还有开派对,我觉得真是太丰富、太好玩啦,后来不用冰淇淋我也愿意去了。但是再大一点我才发现,都是死气沉沉的美术馆占多数,比如这里。”

丸山把眼神从横山身上移到了周身环境,“你看,这里宁静,一丝不苟,人为地为艺术品贴上‘阳春白雪’的标签,没有人敢大声说话,没有人交谈、讨论他们与作品之间的精神联结,是环境让受众闭上嘴。”

“‘白立方’。”

“是的,横山くん。”丸山冲横山惊喜地一笑,“这就好像为艺术而艺术,我们都不知道看的是展品还是这个宛如实验室一样的白立方环境,过分的纯粹伤害了艺术品的意义。所以我不喜欢。”丸山又补了一句,“但也仅仅是‘我不喜欢’而已!一定也有乐在其中的人,我当然不是说我的想法是正确的啦。”

横山眼中的马赛克还在继续,一团混沌里,丸山身上毛茸茸的光化出一双双小手,抓住横山的眼神,甚至抓着他向丸山靠拢。他觉得自己好难才能逃走,丸山没想让他逃。

“マル,你……”横山欲言又止。

“我怎么啦?”小卷毛与甜甜的酒窝也跟着丸山歪头的动作一起摇摆。横山低头看着他,下决心说出口:

“你真的很好,很温柔。并且很注意他人的喜好,以避免伤害到他们。你刚才那番话让我也心情跃然,マル,我……”

眼前,丸山两颊的苹果又逐渐熟透,他笑得露出了牙龈。横山突然的夸奖让他的眼神像一条得了奖励被揉脑袋的犬类,他抖擞地又往轮椅扶手上趴,动作间,两人放在轮椅上的手掌不经意间相碰,尽管时间非常短暂,但是丸山的脸红得更快了。横山触电一般把碰到丸山的手收回去,并且直接捂住脸:

“……我不常夸人的,你……你全忘了吧!”

如果村上在,一定会吐槽自己:害羞你就别说了啊!但是横山那时确确实实开口了,他把脸埋进手心的时候,心里的萌芽却雨后春笋一般破土而出了。

咦?丸山以前有这么夺目的吗?他不敢把手拿下来去向一旁的丸山确认,即使他此刻无比需要给心底的疑惑一个正名的机会。

 

“我不会忘记的,我要在脑子里为装着今天这份记忆的抽屉加个锁,横山くん。”丸山的声音自身侧传来,“横山くん,我也有事情想要对你说。”

横山的心脏又差点漏了一拍,他忘记了害羞,立马放下手臂看着丸山。

天哪,我在做什么……

他又是马上就后悔了,心想我又一次不再像是横山裕的样子。

只见丸山起身,他走到眼前的画正下方,抬着脖子看了它一会儿,出神地伸出手。

“マル,不要摸展品啊!”横山看他不停手,下意识提醒道。

而丸山的手只是轻轻覆在了一旁的说明标签上,他转头对横山微笑起来,笑容覆去了内心深邃的阴霾:“横山くん,你看这里写着‘私人收藏’。”

的确,他手指的地方说明这幅画是私人收藏,短暂地出借给该馆展览。同时,这一条回廊上的大部分展品都写着相同注释。

丸山用一种怀念的眼神看着它们,沉声说道:“这些都是我妈妈收藏的,这幅画以前挂在我的卧室。”

……?!

尽管横山平时发呆的样子就张着嘴,但他此时是真实被惊愕得张开了嘴。

“令堂是……”

丸山说出了两个横山常在媒体中耳濡目染的名字,他怎么没有早点意识到“丸山”这个姓呢?是觉得这个世界自己太远了吗?世界知名健美先生的父亲,国际一流画家的母亲,这对夫妇哪怕他不关注也早有耳闻啊!

“横山くん,你惊讶吗?”丸山温柔地问。

“怎么可能不惊讶……”

丸山边笑边把横山推到一边,坐在了美术馆的休息区长椅上,两条腿长长地向前伸,他往后靠,用双臂支撑着身体:“我是离家出走出来的,虽然不想用这个词,但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能描述我现况的词语了。不过他们应该是发现了我在这里。”丸山朝展品努了一下嘴。

横山环视周围,嘴角都开始颤抖:“为什么想要离开家呢?”

横山是个珍视家庭胜过一切的人。他为了爱的弟弟与母亲放弃了太多东西。而丸山与家族极力撇清关系的行为让他有点不解。

一旁的丸山也不看他,看看地面,晃着两只脚:“父亲逼我健身,我受不了不吃肉,就逃出来啦。”

“マル!”横山的口吻稍微严肃了一些,像对丸山谆谆善诱的兄长,示意他正经点回答。

“真的是这样!”丸山认真地看向横山,“父亲太严厉了,从小我不敢反抗。但是我现在敢了,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我不要被他安排好人生。”

“你自己想做什么?”横山想了一下,看着他问。

“横山くん,你听了可不准笑我。”丸山看着笑着摇头的横山,他鼓着嘴小声说,“从小妈妈带我来美术馆多了,尽管我没有画画的天赋,但我还是想做一个能带给人‘美’的视觉体验的人。我认为,视觉是最容易满足的体验了,我想要用视觉激起人们调动其他感官的热情。”他弯弯的嘴唇又上扬起来,笑得恣意青春,“我想做摄影师。”

他朗毅的骨骼和柔和的面庞落在横山裕眼中,他望着那深邃的眼窝,心中好像一切的线索串联在一起,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为什么进入美术馆后的丸山总略显窘迫,因为看见了自家的画出现在了这里。为什么丸山爱走到哪儿都带着相机,因为这是他想做的事。为什么丸山对于身材管理这么敏感,为什么他的肌肉、体型相当出众,为什么丸山的体力好得惊人,为什么能从猫咪的照片看出丸山的家境如此优渥,原来这都能在他的原生家庭里找到答案。

“我不甘心就这样啊。”丸山把头歪向靠近横山的一侧,“我想让人们以后听到‘丸山’的时候,想起的不再是我老爸,而是我的名字,丸山隆平。”

丸山绽放出英俊的笑容,眼神中闪烁着无与伦比的温柔。在那样柔和的表情下,一切干戈都不忍再喧嚣,一切矛头都会沉沦于平和。横山也在注视着那张面孔的同时沉下心,黑沉沉的眼眸泻出无穷无尽复杂地交织在一起的情绪。

大雨敲在头顶,雨滴砸在墙面上留下的光影好像水母飘荡在天空。两人坐在无人的斑驳影子之中,丸山说:“所以我离家了。所以我逃走了。”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包围着两人的都只有周身雨声连绵。

 

“别逃啊。”

横山心中还是郁结难耐,他又重复了一遍:“别逃啊!”

“你以为自己踏出了悲剧主义的英雄一步吗?你以为像现在这样,在ヒナ家照顾我就是挣脱命运了吗?”横山竭力仰起头,好像从漆黑的深夜里拼命呼吸一般,“不要逃避啊!”

丸山愣住了。横山的激动也让他惊愕。

“家里布置的命运,你不喜欢,明明有太多方式解决,但是毕业之后就躲去朋友家,和家族断绝联络,充其量只是逃避了不能吃肉的健身而已。”横山平和地凝望着他,“不要让心被束缚了。”

横山的目光颤抖着,一股微妙的冲动笼罩着他。

“不是等待水到渠成,不是等待顺理成章。一切都要由你自己去开始啊。”

为什么我要说这么多?

“也许你听起来都是大道理吧,但是你所做的这些一朝一夕里无法完成的事情,哪怕看不到终点,也要一直都站在起跑线上。”

我只是觉得他的未来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会想要推他一把?

“マル,你哭起来也好像在笑,但是你知不知道,这样在爱你的人看来,你笑起来也会好像在哭。”

为什么鼻头开始发酸了?他在用什么眼神望着我啊?

“够了!”丸山按下阴翳的眼神,在发梢的遮挡下,整个人散发出异于往常的逼人气场,“我都知道!横山くん说的我都再清楚不过了!但是……不是人人都能过得像你那么通透的啊!”

横山裕捂住嘴唇:“……我多言了。”

气氛一时间变得尴尬又沉默,丸山早在心里把吼了横山的自己鞭笞了一万遍,横山沉着脸的样子和黑道几乎无差。率先打破沉默的是丸山又一次逃避地说:“我去一趟洗手间。”

那时他们还不知道,这一番话成了日后丸山隆平的起跑线。

 

对着洗手池的镜子,丸山隆平盯着那个不堪的自己。

他早就下定决心,不能让压抑的童年带给他的伤疤化成鞭子,再去伤害任何人的。他早就决心收起自己鲜血淋漓的难过,收起从父亲处得到的暴戾“礼物”,面对世人,他要“报之以歌”。

但是为什么横山戳破他的时候他会觉得这么不堪呢?

他希望在横山心里,自己永远温柔,永远不伤害他人,永远能够让横山心情跃然。他是那个阳光的大男孩,推着轮椅带他驰骋日光里,他能让横山笑出来。他喜欢这样的自己,横山也会喜欢的。

他不该让横山知道自己的血淋淋。但是他又想叫他都知道,想把自己的心情都交付给他啊。

丸山意识到自己糟糕了,并且这糟糕要命会坏事的心情每分每秒都比上一刻更加强烈。

他又洗了一把脸,等出去的时候,他决心要向横山道歉与道谢。

 

却没想到,等他从洗手间洗完脸出来,再回到那个长椅时,横山和轮椅都已经不见了。






※有脑补的抖S丸 非常非常OOC

 

13.

 

丸山隆平急切地在休息区四处张望,但到处都没有看见横山裕的影子。他赶忙掏出手机拨通横山的号码,下一秒铃声从自己背着的包里传来——他这才反应过来,随身物品都放在自己的包里!横山身上什么都没有!

这下丸山开始慌了,平常的他就温柔得面面俱到,更别提现在关乎到横山,他操心横山成了习惯,脑海里一时间飘过了不知道多少种可怕的可能性。

他在展厅内迈着蹙迫的脚步四处寻找横山,企图在哪一个转角就能遇见那个熟悉的轮椅。但他的希望一次次的落空,恐怕横山不在这一楼层了。他又疾走到无障碍电梯处,寻找工作人员和路人打听有没有看见过坐轮椅的年轻人,按理说这样的特征应该很容易找才是。但是那时却偏偏没有人看见他的踪迹。

丸山心底的恐惧感愈加升腾。他奔向下一层楼,又开始了没头苍蝇一般的寻找和问询。

没有,没有,这个展厅也没有,这个拐角也没有!这一层楼也没有!

他心里有两个声音在同时撕扯着他。一个声音说,横山会去哪儿呢?他这么大的人,也习惯了轮椅了,肯定是自己在哪里看展了。又一个声音说,横山离开轮椅就没法行动,身上也没有通讯工具,如果被心怀不轨的人见着,指不定一个乙醚手帕就能把他掳走了!

“啊啊啊啊!吵死了!”丸山暴躁地抓抓头发,这低沉雄厚的一声哮吓着了身边的好几位游客。他又立马强作镇定,投去抱歉的眼神,只是那眼神的最深处也燃烧着熊熊怒火。

如果不是自己刚才吼了他,他是不是就不会失踪了?

如果自己没有去洗手间冷静一下,他是不是就不会失踪了?

额角的汗顺着两鬓往下滑,丸山想自己一定看起来狼狈极了,但弁急的心情让他根本无暇思考太多。似乎父亲那遇事冲动的性格也写进了他的基因,他的脑海里响着乱糟糟的鸣音。横山裕真的不见了,美术馆明明不大,轮椅也很显目,但是到处都没有他,丸山扶着大腿喘着气,他听见周身所有的声音都在嘲笑他。雨声也好,喘气声也好,脚步声也好,都提醒着他横山裕被他弄丢了。

横山裕如果真的出事了他该怎么办?他该如何跟自己交代?

在服务台询问未果后,丸山又请求能广播找人。那服务台里戴着厚镜片胡子拉碴的精瘦男人不屑地以“要维持馆内安静的观赏氛围”为由拒绝了他。

这该死的陈规!所以说我不喜欢白立方这种形式!

丸山从牙根啐了一口,他看向门外,大雨未歇,这时终于有工作人员传来消息:说是有游客看见一个坐轮椅的男人出去了,这么大的雨他不带伞就出去,还是记得挺清楚的。

丸山又立即问:“那他身边有没有别的什么人?”

“这就不清楚了……我们联系不到那位目击的游客了……诶,这位先生!这位先生!!”

话没有说完,只见丸山直接冲进了滂沱大雨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丸山的感知里,觉得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在这样的雨中,他一离开美术馆就立马浑身湿透了。路上根本没有什么人,更别提坐着轮椅的了,所以即便被雨迷蒙了视线,丸山在急迫心绪的促使下也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我本想跟他道歉的。

还想跟他说谢谢。

我想让他黯然的目光再度笑起来,不光是因为害羞而笑,我是想看他笑的。

我们好像昨天才好不容易靠近彼此一大步,现在就又退回了原点。

丸山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他也越来越卖力地往前走。雨带走了他身上的热度,从皮肤到内心,最后,就连眼神中都好像栖息着风雪。

一直到公园尽头,同另一条街区的岔路拐角处,顺着丸山的视线,先是大片的水花绽放在地面,然后是一双无力的腿搭在轮椅上。

他缓缓抬头,横山撑着一把伞,腿上放着另一把,他们安静地对望着。

 

“你湿透了。”横山说。

伞下的横山也湿漉漉的。他换上了新买的衣服,被雨打湿的原来的衣物黏答答的靠在轮椅背上。

看见这样被冷色调与透明感包裹的横山,丸山的心又揪了起来,他没有表情地走进横山的轮椅,随后弯下腰,把两只手支在了两边的扶手上,冷静清晰地把脸逼近横山,语气中充满了颤栗与森寒:

“横山くん!你觉得我是因为担心谁才湿透的?”

横山被那语气与眼神中的疯狂惊得一僵。他不自觉地把身子朝后靠,以远离丸山被前发遮住的压迫力十足的面容。丸山往常都笑成心形的嘴唇此刻僵硬地紧锁,他明明面无表情,却好像散发出无穷的残忍,他的发梢与下颌骨不断地向下滑落雨水,不断滴在横山的身体上。他好像一尊中世纪会出现的雕塑般坚毅,只有不断起伏的胸膛还在传递给横山讯息。

这样的丸山真是欲罢不能程度的危险与迷人。

横山逼迫自己回神,他拿起腿上的伞:“对不起(ごめんね,※夏の恋人),マル。”

听到横山低声道歉,丸山的气场也立马收了起来。他向横山伸出手,横山便把伞递给他,没料到,丸山的目标却不是伞,而是顺势跪在了地上——他扑给横山一个拥抱。

雨水浸湿他的裤管与头顶,可他一言不发,以不知停顿的姿态,靠近横山心跳的近旁。

横山一时怔神,在大脑没有做出反应的同时身体已经紧绷,如同拉满了一支箭在弦上的弓。下一秒,一股自心底盘升的冲动催促着他的动作,跟他说不要再思考了,要去追回半途而废的梦啊。

奇妙的冲动又一次让他变得不像横山了。

他在轮椅上用力地回应那双臂膀,为了往前靠得离丸山更近一些,他的重心失调,向前扑进丸山怀中动作竟使他直直从轮椅上摔了下去。但他主动回应的行为丝毫不为所动,跌在地上也连一声都没吭。

他又一次感受到自己双腿的无力,他任由自己往雨水里跌落,此刻横山只能顺着重力跪坐在地上使不上力气。但这比两年前医院中的一次次跌倒好太多,现在他怀中有着太阳,自上而下抱住他,仿佛要把他托举到群山之上一般,仿佛要为他赓续光明一般,丸山抱住不断向下坠落的横山。丸山低垂着头而横山仰着身子,他的姿态强势,胸膛的贴合却又温柔之至。

模糊的呼吸声缠绕在密雨间,横山新换的米色帽衫又一次湿透了,黏在身上的衣物传递来对方的温度,埋在颈窝的温润吐息熙来攘往,让横山只敢紧闭双目,感受丸山把他当作布偶一般抱着时的些微动颤:用锁骨拭去下巴的雨水,将发尾与他的睫毛相接,如同要镌刻进肉里一样托着横山后背的掌心摁在了突出的脊椎上。横山闭上眼,举着伞的手有点酸,但他们谁也不先放开手。

紧紧相拥也许是他们此刻敢于为对方所做的最勇敢的事。

雨中的两人这样想。

人迹稀寥的公园角落,大雨倾盆的人间,混杂着腥气与太阳暖味的甜蜜万状。也许有人看见了,也许没有,谁在乎呢。谁又知道一般的“朋友”会有如此缱绻的拥抱吗,谁在乎这个答案呢。

轮椅倒在一边,唯独顾得上盛开不竭的水花。

 

 

一小时之前。

Arsenal叼着烟正在擦酒杯,雨点砸在书店的玻璃墙壁上,打出如同油画一般的光景。伴着潺潺水声很适合读书与休憩,他准备回位于书店二楼的家里小躺一下,在他放下酒杯的同时,门口处传来推门声。下雨天他是不想接待顾客的,潮湿的衣角会弄脏书页,更会破坏他为自己准备的好时光。他朝门口投去焦躁的眼神。

下一秒,Arsenal一把按灭烟头,奔向门口费力推门的横山。

“你在搞什么!”Arsenal有点生气,但他把握不好该怎么发火,只好一股脑儿堆给横山,“怎么淋透了?!你那小跟班呢?!”

横山不回话。见横山这幅低沉的模样,Arsenal也突然想起来:“不行,你说什么我都不听。你先把我的酒还我。”

横山裕:“……”

等陪横山换好衣服从里屋出来,Arsenal也根本把自己那半瓶樱桃小甜酒抛到脑后,只顾着埋怨横山兀自跑来,手上给横山拿毛巾擦头的动作一刻也不耽搁。

“所以,你那小尾巴呢?”Arsenal的话外之意:他就任你这么淋着?

横山直接岔开话题,柔和又强势地说:“别问他了。我是来找你拿钥匙的,Arsenal。”

站在轮椅背后的Arsenal皱起眉头,眯着眼睛沉声问:“……是ヒナ让你来的?”

“书房的钥匙在你这儿,对吧?”

“你去问ヒナ。”Arsenal把毛巾往横山头上一丢,自己跑回沙发上直挺挺一坐,一副跟横山无话可说的架势。

横山也不在意对方的不配合态度,淡然地同他谈:“Arsenal,因为那天你的话,我开始想改。”他抱臂,望向天花板,殷红色墙纸的拐角卷了一个边,“我也想过,我和ヒナ不能就这样下去。可你那天的话实在是带着刺,怎么能说我们现在这样都是我的错……”

啊,我的樱桃小甜酒。Arsenal在心里肉疼了一下。

“我不怪你,知道你不会说话。但我也不认为你说的是对的,因为如果全都是我的错,那我也太可悲了。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还连朋友都伤害了。”横山带着悠远而恍惚的神情,看向沙发上的Arsenal,“只是我得做出些改变,マル或许就是我改变的机遇。他是我死气沉沉的生活里唯一的光亮,他会让一切都有所不同的。所以把钥匙给我吧,Arsenal。”

 

横山看着手中的钥匙,闪着小小的金光,他的呼吸微微凌乱了片刻。

Arsenal从二楼翻完钥匙下来,还走在一半就对他没好气道:“事先说好,我才不在乎丸不丸的。给你钥匙全都是为了ヒナ,你要给我看见成效。”

横山抿了一下嘴唇:“一直以来,我由衷地,发自心底地,感谢你们各方面的关照。”

他把钥匙珍重地收进口袋,然后心里觉得有什么怪怪的。他又赶紧往其他的口袋也掏掏,这才有点吃惊:“糟了,我手机不见了!”

“……我一点也不奇怪是怎么回事……”

横山赶紧把衣服穿戴好准备回美术馆。书店里没有轮椅用的雨伞支架,Arsenal给他找了一把大伞,结果横山在门口闪烁着眼神:“Arsenal,再给我一把。”

Arsenal一下子意味深长起来,边给他递上伞边挑着眉问:“怎么了,还心疼你那小保姆啊?”

“……别给他取这些外号!”

横山夺下伞,怀着惴惴不安,又一次闯回了雨里。

 

再然后撞见丸山时就已经是这样的状况。

 

 

 

End.

后面的大纲其实已经理好了的。不知道有没有写完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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