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吞花醉酒,老有卧月担风。尽享风华,行乐世间,惟此不可过时。

[乔西]若你终得跨越长河

1.

西撒·齐贝林这天做了噩梦,惊醒时铝制小闹钟正在床头跳着细碎的舞步,铃声悠扬地飞进、并敲打着他的脑壳。西撒倏然一阵头痛,眼前也是冒着金花流光溢彩,想必是此前战斗里落下的颅脑损伤尚未完全康复。还没来得及等他做出反应,就有一只手掠过他,把打破寂静的恼人声音按下去。

在这短暂的吵闹之后,气氛又归于暧昧。顺着从窗帘缝隙攀爬进来的日光,可以看见那只手的主人从被子里露出了赤裸的上半身,头毛张牙舞爪,再往下,戛然而止的左臂有些扎眼,若把目光移近一点,能看见胸膛结实精壮,落了一层晨曦。

乔瑟夫·乔斯达让闹钟闭嘴后,有些睡眼惺忪地冲他笑:“做噩梦了,小西撒?”

西撒这才有点清醒,他也坐起身。可又像不清醒一般,整个人迎面倒在了乔瑟夫怀里,甚至还把脸埋在他的脖颈中蹭了蹭——这种待遇往往需要乔瑟夫花前月下酝酿几个小时,现在甫一醒来就如此这般实在少见。从西撒的角度,可以看见乔瑟夫的星型胎记,和肩胛骨上的几道抓痕,始作俑者正是自己。昨夜他也是以这个相拥抱的姿势,在乔瑟夫的脖子上留下了好几块红淤。

“嗯,很不好的梦……”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却立马转了声调,“JOJO!停下!好痒!”

乔瑟夫悻悻然,他只是看着西撒光洁的背上被自己啃出了星星点点,又心疼又欢喜,便伸出食指沾了点口水,在吻痕上打着圈儿摩挲,还盼望他早点消肿呢。被西撒这么一抵抗,他笑着啄了一口昨夜以同样姿势在西撒脖子上留下的红淤:“要不是想听你做了什么有意思的梦,我现在绝对要挠你痒痒。”

“什么!别以为挠痒痒你能胜过我!而且,我都说了是噩梦了……”西撒故意把声音调得有气无力,“我梦见我死了,在与瓦乌姆的战斗中,没能扛下神沙岚,死在旅馆里了。”

 

“OH MY GOD!”乔瑟夫则是故意把声音放大,夸张地惊叹并嘲笑道,“都过去这么久了!小西撒难道还没有走出心理阴影?”

“我才没有心理阴影!你这笨蛋,我梦到的更多的是你的事!”西撒往乔瑟夫的头上呼噜了一把,“梦见你有了女儿,还去全世界冒险,一把年纪还骚得不行。”

“梦到我是个帅老头?”

“帅就免了,主要是梦见你老年痴呆,拄着拐杖话都说不清。”

“我都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感动你这么想跟我过完一辈子……”

“没有‘我’的,”西撒依旧把头放在乔瑟夫肩膀上,他看着空气里的浮尘,被金黄色的光芒包裹,“梦里没有我,我早就死了。我觉得在你身边看了你好多年,醒来才发现居然只不过是这一夜。”

乔瑟夫微怔,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你的下一句话是——”

“‘不过你老年痴呆起来的样子真是蠢透了!’”

两人同时说出这句话后,都是又恼又好笑,皱着眉头亲了又亲,在床上翻了几圈还是总嫌不够,仿佛要在对方脸颊上啃下一块肉来才能停下似的。

“好了JOJO!快起床吧!你可别忘了,今天有正事要做。”

乔瑟夫意犹未尽,最后托着西撒的脸颊给他一个早安吻:“我就算老年痴呆了也不会忘记你的,我最风光的日子怎么能说忘就忘呢!一定嘴里喃着‘鸽子 泡泡’都要把我的风光往事说给别人听!”

“谁会信你呀,你这笨蛋。”

“只要你还在我身边给我作证,就有人信了啊。”

“那你可不能忘了我。”

“当然。”乔瑟夫故作丑态,挤眉弄眼装出一副痴呆的模样,夸张地逗趣道:“泡泡~泡泡~鸽子~泡泡~”

 

 

 

————

 

若你终得跨越长河

 

*JC 生存西 有BUG请不要在意……

*一个战胜了命运的男人的一天

*一个关于“家”的故事

*一份小甜饼

*脑洞来源于西撒介绍中的一句“想要有一个大家庭”

————

 

 

 

2.

“我还以为你今天绝对起不来呢,没想到一大早就蹦得这么快。”西撒·齐贝林刷着牙,斜眼看向一定要和自己挤在一起洗漱的英格兰大男孩。

乔瑟夫·乔斯达正手持直剃刀与胡子做斗争,这种上世纪流传下来的老式直剃刀很容易刮伤人,乔瑟夫吃过几次亏。他很想回西撒一句话,可光是剃个胡子就已经让他无法分心,只好支支吾吾回应几声,表达自己没有无视他。

西撒可看不下去了,无奈地叼着牙刷自己上手,对着乔瑟夫的下巴一阵忙活。只有在诸如此类小事上照顾JOJO的时候,西撒才表现得多少像个前辈。

丝吉Q路过洗脸台,看见两人这副动弹不得的姿势,“噗嗤”一下笑出声。不等乔瑟夫咆哮回击(当然,每当他试图动作都会被西撒按回去)就踏着小碎步跑去了LisaLisa的房间。

 

“JOJO,你真的很喜欢艾莉娜奶奶啊。虽然平常也是个笨蛋,但今天格外亢奋,也是因为要回家,能看见奶奶了吧?”

“你说谁是个笨蛋!”

“别乱动!刮到你我可不管!”

反正刮到我心疼的也是你……腹诽完的乔瑟夫撅着下巴小声说:“我的确很喜欢奶奶啦,因为小时候都只有奶奶照顾我……”贴在他皮肤上的气息,渐渐温热,如一根绳索牵住他的目光游走。他费力地看向比他矮了一截的西撒,被端详的人正对着胡子研究得专心致志,“可今天不一样,又不是打败卡兹他们之后第一次回去见奶奶了,今天……还不是因为今天你要跟我回去!害得我连回家都紧张了!”

西撒心里想明明是我跟你回家我比你紧张多了,表面上还要装得见过世面波澜不惊,挑眉佯装自信:“我去你家只是为了去见与我爷爷有过缘的艾莉娜女士,你可别想多了!”

“说起来,我记得西撒没有见过爷爷?”

“是的,我连父母都见得很少,更别提爷爷奶奶辈了。在我人生的前半段,都觉得‘家庭’之于我并不算太重要。”

乔瑟夫停了一下:“我也没有见过我的爷爷。在遇到你们之前,我连父母的长相也不清楚。”

对于这段往事,乔瑟夫不畏于回忆,西撒也或多或少听闻过一些,可他还是心怀耿介的。从很早的时候开始,乔瑟夫就称不上是一个细腻温柔的爱人,而西撒的这种心思似乎某种程度上与他很有共鸣,比起惺惺相惜更多的是想看着伤口愈合、结痂,谁也不去触碰,任它静静生长着。所以对于二人那遍布着伤痕的过往,往往都只在酒后月下才会提起。

而此刻,清晨的日光还未拨开晨雾,乔瑟夫早已为旅人打开了门扉。

“可即便如此,我也依然觉得家庭很重要。所以我想让你加入我的家庭,”他抬起西撒的左手,放在嘴边亲吻,“想和你成为一家人,西撒。今天之后,我就终于可以和你不分彼此了。这就是我今天这么高兴的原因。”

 

 

 

3.

忙活一小会儿后,年轻情侣和老师一道出门,他们同丝吉Q道别,骀荡怡人的光线落了满身,显得三人温暖而惹眼。

走在路上,LisaLisa给西撒递过围巾,看不出表情地注视着他:“西撒,你受过伤后容易着凉,虽然最近天气转暖,还是要把围巾戴上。”

只见这位花花公子在路中间抬头挺胸、立正收腹,谨慎地收下围巾,接着鞠了郑重的一躬:“是!谢谢老师!”——尽管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却还是态度端正得让一旁拎着三人份行李的乔瑟夫坏笑出声。

现在明明是在赶车回家的路上,这份拘束明明是老妈和西撒日常的相处模式,怎么放在要回去见家长的今天就这么好笑呢?

不知道其他情侣表达爱意的方式是不是也是这样互怼(毕竟乔瑟夫·熊孩子·乔斯达不是个人见人爱的情场高手,恋爱经验只此一回),总之对于这对互呛和情话切换自如的小情侣来说,相互都对这样的嘲笑声习以为常。被嘲笑的一方至多也只是回嘴“你这笨蛋”或“西撒这家伙”,连一点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有,真让人怀疑呛那多嘴的一句的必要性。

乔瑟夫这就忍不住又开腔说垃圾话:“老妈又在呵护小西撒了~”

“JOJO,你认真一点!我对LisaLisa老师的尊敬程度不亚于尊敬我的母亲!”西撒依然挺着胸脯,以乔瑟夫的视角来看,活像一只被掐着脖子的鹅,“还有,你说谁是‘小’西撒啊!”

“连围巾都要妈妈系上,当然是‘小’西撒啊。”乔瑟夫吹着口哨继续向前进发。

“JOJO,我不许你用这种不正经的态度说LisaLisa老师!”

闻言,递过围巾后就一直走在前面的LisaLisa放慢了脚步。

她有一件稍微有些在意的事,便又掀起眼皮用看不出什么表情的神色看了西撒一眼:“西撒,你是觉得我做你的母亲有什么不妥吗?”

她带着些许和煦微风的语气,在西撒听来,简直如同将摇曳蹒跚的微光点亮的炽热烈火。他没回话,只是低着头忙不迭跟上二人的步伐,匆匆赶向车站。老师的这句话中,一种暧昧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他始终也没想过去乔斯达家的意义:是帮忙搬行李?——现在自己手里只有一袋橙子,三个背包都在乔瑟夫身上;是去见爷爷的故人?和爷爷从未有过交流的自己又能和艾莉娜太太说些什么呢?可他依旧是紧张,如被一块凝固的松露攥紧了心脏,他连自己的内心也看不清。他只好低着头赶路。可那条围巾妄自宣告着身边欲言又止的乔瑟夫想说的话,也是他被紧紧包裹住的内心想要大喊出声又被自己强行按捺住的感情:接下来,要和JOJO成为一家人了。

西撒干咳几声。心里想着:车快开了,快些走吧。

终点名为“家”的列车,在惶惶踵踵的行人步履下,即刻就要踏上旅途。

 

 

 

4.

严格说来,乔瑟夫与老妈的接触时间可能还没有西撒长。他过惯了野孩子的生活,LisaLisa的严厉也与乔瑟夫能偷懒则偷懒的本性格格不入,要说到管教人,LisaLisa可能对于西撒这种徒弟会教得更上手一些。

所以此刻在车上,乔瑟夫枕着西撒的肩膀合眼假寐,昨晚又是兴奋又是和西撒折腾得太晚,摇晃的车厢对他格外催眠。西撒低眸在乔瑟夫的假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时不时抬头和老师小声闲谈几句天气与旧友,手里依旧是抱着乔瑟夫的一条胳膊。这么些年师徒下来,LisaLisa与西撒也不至于相顾无言。

LisaLisa看着对面的两个孩子,又点起了一根烟。

那年尚且只有十八岁的JOJO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内心的复杂情感恐怕任何一个外人都难以揣测。她只得一面慨叹命运,一面不得不接受现实。

再不过数日后,她在三楼天台抽烟,望见橡树与香橼的树荫下,齐贝林家的孩子与自己的儿子紧紧相拥。她把烟草与心绪一同溶入夜空,踱步回了房间。

她笑,乔瑟夫的个性实在是一点也不像自己和乔治,究竟是遗传自谁啊?

意大利南部的海岛能看见比预想中多得多的星斗,柔和的光辉是一片帆,载着她漂泊在那颠沛流离的十八年。她又回到最后一次亲吻襁褓中的婴孩的额头,回到第一次见到西撒的时候,他浑身都是刺地对自己说:我要战胜命运。LisaLisa没意识到自己又点上一根烟,她脑海中西撒那坚硬又扎手的外壳在烟雾里和JOJO融为一体——她给他也取名“JOJO”,她希望他战胜命运。从那一刻开始,西撒在LisaLisa的心里,变得不再只是波纹师徒关系的西撒·齐贝林了。

 

当然,这其中一切,另外两位当事人丝毫不知情。

到他们终于知晓了LisaLisa的这份理解与支持也是好些日子之后的事、是在他们战胜了命运之后的事。

 

与柱男们战后的日子里,乔瑟夫与西撒几乎一刻也离不开对方了。时间一久,连医院的看护都知道,去看西撒时要备好JOJO的情况,检查乔瑟夫时则要把西撒的状况一一告知。再过一阵子,等到两人都能下地了,更是肢体接触得毫不顾忌。这边抚摸一阵伤口,那边摩挲一阵发梢,那旁若无人的炽热目光里可真是什么情愫都有。丝吉Q抱着饭盒时常酸溜溜地打趣,若不是在医院里有条件限制,几乎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巴不得躺在一张病床上。

本以为出了院就能得偿所愿——随心所欲地上下其手,谁知道LisaLisa提出还要他们二人回去艾尔萨普丽纳岛上住。这并不是什么过分的命令,一家人多年不见,好好团聚一番自然正常。

回来还是得分房睡,还不如出去住呢!乔瑟夫躺在西撒的床上挥着断臂如是抗议,甚至提出让西撒赶紧复学,好和自己搬出去。

西撒往乔瑟夫抱怨的嘴里塞了一块还带着汁儿的新鲜柠檬,可算让他(酸得)闭了嘴。

 

其实最开始,他们根本没想过要让母亲/老师知道这件事。他们还来不及享受有对方在身边的、柜子里的生活。一切只因在一个西撒睡糊涂了的下午——

乔瑟夫采购回岛时,只见西撒躺在阳光下的长沙发中享受酣梦,以午后的艾尔萨普丽纳岛为背景,湛蓝的穹顶中时不时划过几只山鹬,它们白色的尾羽穿过阳光,穿过薄薄的海雾。

西撒那金黄色的发梢在清明天空下映得朦胧,像是表情都被染得柔和,可能是因为海边的光影太过美好,也有可能是因为上帝青黄色的衣摆为这一隅天地带来了圣景。总而言之,顷刻之间,乔瑟夫心口又涌起一阵无法言说的蜜。

他把邮件购物的目录放在门口,静悄悄走进沙发并蹲下身,意图对那张睡脸做些什么。可他目光一转,才看见原来LisaLisa就坐在落地窗外的阳台,从她的角度,可以把自己和西撒一览无遗。

所幸她并未看向房间内,而是凝视着吞噬并揉碎了柔和日光的海岸,若有所思。

乔瑟夫悄悄抬起了义肢,在空气里尴尬地停顿了半晌,就又丧气归位。末了,他对着西撒的面庞吹了口气,嗫声嗫语:“西撒,我爱你。”

本打算说完就逃离这个暧昧的氛围里,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坏心眼的男朋友偏偏在今天跟他玩“装睡”这一招。

他刚准备起身,原本熟睡中的人就突然伸出两只白胳膊揽住了自己,乔瑟夫被他搂得一踉跄,直接把对方扑在沙发上。他盯着西撒碧绿的眼眸,听见他说:“其实你一进门我就醒了,我也爱你,JOJO。”

说罢,西撒扬起脖子,冲着那片裹挟着海风的木樨绿送上双唇。

声音不大不小,动作不轻不重,刚好够让身后的LisaLisa听得清楚。

 

之后的日子里,每当回忆起这个乌龙又惊心动魄的下午,西撒都会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大叫“JOJO你不许提了!”。尽管后来LisaLisa并没有刁难他们,一切都发生得水到渠成,仿佛在那个时间点,就应该让她知道似的。

即便是在LisaLisa面前牵手都已经习以为常的现在,那天的山鹬与海岸仍如同他们喉间一粒酸涩的树莓。西撒瞪着眼让乔瑟夫不要再提了,JOJO装瞎装聋,继续叙述自己的英勇作为:那天我可是当着我老妈的面,对这个臭屁鬼说“西撒我爱你”。

 

 

 

5.

在抵达乔斯达宅邸之前,说一件路上发生的小事。

出乎意料的,伦敦居然没有在下雨。碰上这样一个难得的晴天,三人的心情立马舒畅了不少。乔瑟夫深吸一口气:“呼哇——!虽然奶奶去纽约住了一阵子,但果然还是英国更适合她呀!伦敦这个地方,只要有可乐并且不下雨,我还是很乐意住在这儿的!”

“少异想天开了,JOJO。不过可乐居然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啊?”

“那是当然!不管什么样的天气里,一杯冰可乐绝对能让人振奋起来!”

西撒懒得听乔斯达式拥趸理论,转而问LisaLisa:“老师,路上渴吗?已经午饭时间了,需不需要去喝杯咖啡?”

结果LisaLisa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许喊我老师!”

西撒的冷汗瞬间流了满背!他慌张地立马道歉:“十分抱歉!LisaLisa老师……不!LisaLisa夫人!我真诚地为惹怒了您向您道歉!请问是我这一路上有哪里做得不妥吗?”

乔瑟夫从背后坏溜溜地勾上他的肩膀:“哎呦,小西撒对我老妈还真是从善如流呀。”

“那是因为我尊敬老……尊敬她!老师请问我做错了什么?”

乔瑟夫见西撒一副话都说不好的模样更加乐不可支:“西撒你的脑袋也不怎么灵光嘛,来听我重复一遍:‘这、是、我、妈’,所以你该喊我妈咪什么?”

LisaLisa的佯怒也装不下去了,她和JOJO一道笑着看向西撒——这种时候,真是微妙地母子连心。西撒若有余力,大概会这样暗忖。

这一番的含义更加明了了。

西撒的脸腾地涨红,好像只一个称呼,便已然是成为一家人的仪式一般隆重。他在LisaLisa的注视下颤抖着开口:“妈……呃……妈……噢!”他放弃了,语调一转变成了,“MAMMAMIA!”

叫不出口!叫了这么多年的老师一秒变岳母!结果还是叫不出口啊!

“OH NO!这可不能算数!快点好好喊妈啊,小西撒!”

LisaLisa倒是心满意足,她笑着继续向着家走:“JOJO,把行李拎好了。”

“OH!老妈,你又偏心西撒!他除了一袋橙子什么都没拿啊!”

“再吵就连橙子也让你拿。”

 

 

 

6.

年逾七十的老人家见到孙子后气色意外地好,往年见到乔瑟夫的第一件事,都是例行的对着义肢心疼与气愤交加得直落泪。这回,当她拄着拐杖从二楼居室下来,越过红木栏杆和大厅内带着潮气的空气,第一眼看见了那个陌生又熟悉的金发青年,操着一口不标准的英文口音跟在JOJO和LisaLisa身后,动作自然而服帖,他与这个第一次来到的家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联系在一起了。

艾莉娜径直走向了身上仿佛沾染着意大利海风的青年:“你就是那位齐贝林的孙子吧?”

他闻言抬眸,时间倒映在这朦胧的薄纱之间,流淌过的痕迹苍白无瑕。

“我听Speedwagon先生说过你的很多事,终于见到你了,孩子。”

西撒扶住抹泪的老人,和JOJO一起搀着她走到壁炉旁的高背丝绒椅上坐下。他的鼻头酸酸的,却怎么也无法在心底找到这份酸楚的由头。

 

老人有些干枯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抚在掌心,她深深地注视着自己,西撒时不时向正给奶奶揉肩闲谈的JOJO投去目光,艾莉娜的眼神便也随着他一同看向了JOJO。

乔瑟夫:“奶奶,我在意大利的时候从来没有惹是生非,特别乖,一直听我妈的话。”

西撒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

“那就好,JOJO。你也这么大了,不需要我费心就好。西撒,JOJO没有让你操心吧?”

“奶奶!西撒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的!”

西撒看着躲在艾莉娜身后冲自己拼命使眼色的JOJO,眉头开始抽搐。

“齐贝林的祖父是我们家的恩人,你也是JOJO的朋友,就把乔斯达家当成自己家,千万别见外。”

艾莉娜的手心带着壁炉火光的温度,窗外的春光与火光影影绰绰,她笑盈盈地把目光放在两个孩子身上逡巡。

还没闲聊几句,午饭的前菜就端了上来。LisaLisa把老太太接去餐厅,两个孩子走在后面。西撒左右张望着乔斯达宅邸,厚重的屋顶到致密的地毯他都很少见,下意识地小声嘟囔了一句:“JOJO还真是富家子弟啊……”

乔瑟夫不以为然地回答:“有吗?我还是觉得用自己的双手去开拓才更有意义啊。”

“我同意你的这个说法,可有些情况下‘继承’也是很重要的。”

“西撒的波纹也可以说是从你爷爷那儿继承的吧?”

西撒有点小骄傲:“我爷爷可是你爷爷的师父呢!”

“什么!”

“论波纹,你还不是我的师弟!”

“西撒总是这样,打不过我就要拿年龄说事~”

两人闲聊几句,才发觉似乎双方关于祖辈的事都知之甚少:“据说我的爷爷威尔还是男爵,可我照样是在贫民街长大。”

这个话题他们很少提。乔瑟夫突然把脸靠近,泛着光的眸子里暖意融融,他认真地问:“贫民街里有太阳吗?”

西撒伸手摸了一下乔瑟夫的头——他很喜欢这个动作,扎手又朗润:“很可惜,并没有。但幸运的是——我有星星。”

乔瑟夫的脸靠得更近了,因为他低下了头,去吻他最爱的大男孩。

 

整个午饭过程中,西撒的脸颊上都落着春晖。两位长辈比起JOJO,更多的是谈论起自己的话题,老师说起自己在意大利的见闻,便不断地将这位意大利男孩提起。说他在西西里岛是如何行走上水面上捉鳟鱼之类的淡水鱼,说他对“齐贝林”的姓氏有着怎样的崇敬。艾莉娜一边听,一面会说起几十年前残留下的碎片化记忆,齐贝林先生也会走在水面上教导乔纳森,齐贝林先生也会在聚餐时提起亚诺河和台伯河流经精耕细作的山谷,会惊叹道在意大利从未见过英国红松鼠。

西撒跟着问:英国红松鼠?

乔瑟夫指指窗外的大花园,一只翘着耳朵目光犀利的小家伙正抱着一块看不出本体的坚果啃个不停,JOJO一脸无奈,这种松鼠在英国泛滥,他家的花园更是成了这群小家伙们的风水宝地。

与JOJO的习以为常形成的对比的是,西撒倒是对这个花园兴致盎然——眼神与那只抱着坚果的松鼠如出一辙。乔瑟夫见状,邀请他等长辈午睡后,我们去花园坐坐吧。

西撒重复了一下重点:“不和老师、艾莉娜奶奶一起?”

乔瑟夫在桌子下捏了一下他的手,意图十指相扣途中被西撒挣扎开,他坏笑得神采飞扬:“如果你乐意让老妈和奶奶看见我亲你的话,我也不介意的哦。”

 

 

 

7.

“今天的阳光实在难得,”乔瑟夫惬意地向天空吹了个口哨,“伦敦一定也在想我。”

走在前去花园的路上,西撒想开口笑他几句,又觉得毕竟是客人,还是别那么随性得好。便只抬手又在乔瑟夫的头上挠了一把:“这么快就放弃了可乐?”

“不,比起我的生命能源,我还是想念纽约!”

西撒:“你对可乐一片赤诚,哪里来的自信嫌弃我抽烟……”

乔瑟夫不满道:“OH NO!可乐能和尼古丁相提并论吗?”

“好了,JOJO,你说想给我看的东西呢?”西撒站在庭院光辉的尽头,笑着望向乔瑟夫,“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想看你的过去,不要让我等太久。”

任由缀满枝头的花楸香气浸润海风,乔瑟夫看见他眼瞳中的自己正伴随花荫、抵死缠绵。

“我拜托斯莫基提前找出了这个,”他掏出一本厚重发旧的相册,用手拂去封面上的浮灰,“喏,遇见你之前的我,大多数都在这里面了。”

 

相册很厚,大概装了百来张照片,西撒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他很少拍照片,更别提在当时得是富贾家庭才能制作出的这样一本相册。能把过去的日子记录下来,这真是一种奇妙的魔法。他想起了一些尚且还是孩子、他想要记录下他们成长历程的人。

乔瑟夫见他眼神相当沉郁,挠挠头:“怎么了?我小时候有那么丑吗?”

“啊,没有。”西撒从怔神里反应过来。坐在庭院里乘着阳光的藤椅中,他翻开了相册的第一页。

 

起初几页是婴儿时期,西撒称之“一脸的孬相”,语毕就被乔瑟夫气哄哄地啃了几口。

他翻到一张模仿上世纪的小说《小伯爵冯德罗》的照片,幼年的乔瑟夫被装在天鹅绒面料的套装里,瞪着大蕾丝花边领,可把小冯德罗的形象崩塌得够呛。西撒免不了又嘲笑起来。

再往后翻几页,小男孩的面相愈加威风凛凛。小腿上绑着两条男士吊袜带,身上的花领衬衫很大概率又是艾莉娜奶奶送给他的。叉着腰,翘着腿,西撒笑骂“从小就是个小流氓”,乔瑟夫仔细回想了人生头二十年,坚定地反驳说自己只对西撒耍过流氓。

随后,那照片的主人公每一张的变化都越来越大,眉眼间褪去了稚气的乔瑟夫不得不承认相貌相当出众,只要他别动起来一定还是很能吸引人目光的。可一旦了解了他乖张狡黠的秉性……西撒看着照片里的小帅哥,再对着身边兴致勃勃嚷嚷“看我是不是从小就帅得惊为天人”的乔瑟夫叹了口气,真是一点也不奇怪自己会是这位少爷的第一位恋人。

相册里好几张全家福——话虽如此,乔斯达家大部分时间都只有祖孙二人而已。乔瑟夫还小的时候,艾莉娜奶奶年轻时的模样也可以看得透彻,渐渐的,乔瑟夫越来越大,就像在后面追赶着一般,艾莉娜的样貌则一张比一张显出颓态。乔瑟夫就有如“继承”了先人的养分,他也越来越有了先人的面容。

他们真是一家人,旁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除了外表,那种长久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默契与缘分不用明说,隐秘的小心思常常被一个眼神拆穿。然后“家人”会开始为拥有这种秘而不宣的默契而开始窃喜:瞧,你不知道的吧,长久的互相陪伴才能酝酿出这般长久的坚韧纽带。JOJO在奶奶拿出系扣手套时递上纽扣钩也是,LisaLisa老师为养母倒上不加糖的咖啡也是,艾莉娜奶奶谈起二人的过往亦是如此。西撒开始想念名为“齐贝林”的纽带那一头紧紧系着的人,那份对于家族的骄傲作祟使然,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他们。

 

 

 

8.

春日午后总是温暖和煦,阳光没有穷尽地充斥在周遭,它毫不吝惜自身的热能,蔓延得缓慢、又缓慢,像位上了年纪却依然精神矍铄的老人——它是那么明亮,丝毫不见沧桑之感,仍是精神矍铄的。这种懒散的气氛挤在空气中的每一粒蜉蝣之间。

金绿树梢也不随风舞动了,只有穿插其间的花藤与小鸟会跃动进视线,挂着长尾的知更鸟啼鸣,提醒着世人,它们没有老去,它们依然年轻。

这方娉婷的小花园中,西撒停止了游离在旧书页与隽永花体英文备注之外的思绪,接着合上相册。他环视了一圈火星花藤与知更鸟,目光扫过白色花瓣的绿绒蒿,被风掀起的金黄发丝裹挟进一缕春光。

不知是照片本身就泛黄,还是日光让它看着发旧,它坐在西撒的手上,他们看起来如同有了毛茸茸的金边,炳耀惹眼。

 

乔瑟夫·乔斯达从屋内走进这番光景,他仍不住放慢了步伐。午后的阳光都围绕着一个在藤椅里低眸的青年,一个躁动炽热、与宁静格格不入,可已融入这番光景的人。

乔瑟夫坐上木藤椅扶手,撩开对方的暖色刘海。他虽是低头轻啄对方额头,姿态却像极了正在亲吻天上的阳光。

“西撒,我端来了红茶和约克郡布丁。说起来,刚才看见你翻照片的样子,我觉得你这家伙意外地还挺适合念书的。等头上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你要复学的吧?不如我们一起去美国吧!”

西撒轻笑:“为了喝可乐?”

“为了陪读啊,作为家属。”

“你这笨蛋。”西撒简直不想搭理他这无厘头玩笑,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我说西撒!”乔瑟夫讨论读书这件事来了兴致,“为了复学做准备,你看书给我看嘛!”

这句话有些微妙地不对劲,而且西撒坚持认为这个主意蠢爆了,他拒不执行,并以精装厚皮相册武力抵抗。最终拗不过他,只得让乔瑟夫与午后阳光一起,拥抱他的每一寸肌肤,在他的嘴唇上,与他亲吻得浓烈温柔。

 

“对了,JOJO。”他们在花园里漫无目的地游荡,西撒想起了什么一般,“还记得我昨天的梦吗?我突然又想起这个梦。”

西撒看着墙头的雀鸟,它们振动双翼的动作叩响了窗棂:“总觉得梦里的我,在二十岁的时候就离开了一切所爱着的事物的我……总觉得他好像对我笑,对我说‘好好活’。”

乔瑟夫抓紧了西撒冒着汗的手掌心,他想打断这个话题,又找不到不伤害他的切入点。只得继续凝睇西撒带着春光与阴翳、皱起眉的同时却扬起了嘴角的表情:“一想到我差一点就得不到我现在的生活,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乔瑟夫听出了他要说出的意思:他现在足够幸福。这个年龄的乔瑟夫·乔斯达很难得有这种不莽撞的度量,它们渐渐浮现时,索性全把它一股脑儿加在西撒·齐贝林身上——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面对西撒,他的温柔也很难再有用武之地。

他张开双臂,在天际露出暮色之前的最后一刻,抱住了这位好不容易战胜命运的男人。在他耳边,JOJO问出了一个正碰到西撒软肋的问题:“西撒,你有几个弟弟妹妹来着?”

“有一对双胞胎弟弟,还有两个妹妹。大妹小我四岁,小妹小七岁。四个人都还在意大利上学。”西撒立刻就回答了,既不回避也不询问JOJO问这个问题的缘由。

“哇,这么多人,真是个大家庭!我家一直只有我一个,除了艾莉娜奶奶也没有人愿意跟我玩,所以真羡慕你们这种有很多兄弟姐妹的。你性格这么讨厌,嘿嘿,是不是经常打他们呀?”

西撒不理他:“……他们都住在波西塔诺,弟弟快要准备工作了,他们想继承做家具的手艺。”

“波西塔诺是在坎帕尼亚大区的那个海岸?那条件不错呀。”

“我会定期寄钱回去。”

“为什么不回去看看,他们很想你吧?”

乔瑟夫松开臂膀,他脸上只在当年走出柜子时出现过的正经到诡异的笑,以英格兰的落日晚霞为底,显得格外迷人。

被他盯着的人躲闪了一下目光,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不回话。

“我陪你一起回去吧!就在阿马尔菲而已,从艾尔萨普丽纳岛坐船过去很近的吧?”JOJO贴近西撒的耳畔,“还是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小西撒还是无法面对弟妹、无法面对家庭?”乔瑟夫把一丝不甘按在心里,故意说道:“明明都能回乔斯达家了……却不能接受齐贝林?”

夜色愈发分明,视野之内已经有些发暗,濒临于明暗之间的花园依旧轻柔,打在视野里柔和的光,并无料峭春寒之意。西撒仰头看向乔瑟夫,他们的眼瞳里映着的除了夜色便只有彼此。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在这个仰着头的姿势里显得格外明显:“带你回去也不是不可以。我虽然擅长和Singorina们来往,可应付小孩子却有点头疼。带上某个抱着我就不松手的幼稚鬼的话,一定很容易就能和他们玩到一块儿去。”

“什么!你说谁是幼稚鬼?!”

“能抱我的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被堵了一口的乔瑟夫又想反驳又硬是噎着脖子憋不出“你这家伙”之外的话来,只得瞪着眼在西撒脸颊上狎昵地蹭了又蹭。西撒被他弄得痒,笑着抱住那颗不安分的脑袋:“JOJO,谢谢你,我今天非常开心。”

乔瑟夫吻吻他的耳垂:“我们以后会一起生活,你的弟弟妹妹们,我的母亲和奶奶,我们一起拥有一个大家庭。”

西撒在乔瑟夫的怀抱里悄悄闭上了湿润的眼睛:“嗯,一起拥有一个大家庭。”

 

头顶的星辰失足颠簸,如同海浪推涌一般,不断有杂乱靡靡之音带他想入非非。

乔瑟夫·乔斯达的胸膛随着喘息一起一伏,就像笃信着光芒的尽头就是二人的重逢,他剧烈且有规律地向着更深处探索、寻觅。

西撒·齐贝林闭着眼,妄图将这一天内被蜜糖包裹住的心情传达给天上的、未知的那个自己,阒寂夜色包裹住他心内的一封瓶中信。

他想:你可以长久地偃旗息鼓、安然入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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